金如意懒洋洋地倒在罗汉榻上,伸展四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,浑然不为所动。
“墨墨啊,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,你应该知道,威逼利诱对我这一行是没用的。”晃了晃脑袋,敛然一叹,“年轻人啊,就是这样不切实际,明知不可为却偏偏喜欢挑战冒险,不计后果的执拗,真不知是该叹还是该气,看到你们就觉得自己老了,不中用了……”
外面家养的雀鸟在廊下婉转啼叫,阳光斜斜落进屋子里,光影错落的铺在地上,映出格子雕花窗的曲折棱角。
沐墨瞳长长舒了口气,眸色深沉凝敛,其中侵染出沉重,却是穿透了眼前的景物,不知游落在何方。
“金伯伯,你或许不知道,铮铮是由我亲手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。”
瞳眸隐在细密的睫毛后,略略眯起,似在回忆,又似在叹息。
“最初听说哥哥战死在北弥山,连尸骨都找不到,我不相信,就一个人上了山——”
那永远无法遗忘的场景,犹如昨日一般,清晰在眼前铺展开来。
血红的残阳低低压在地面上,远处青山被点染出一派诡异的紫气。
山下的村落早已被战火焚灭,遍地残砖碎瓦依旧泛着刺目的红光。风来草偃,才发现这碎瓦上的红光并非夕阳返照,而是已饮尽了人类的鲜血。
血色触目惊心,而被血色染透的泥土透出浓重的腥甜之气,让人几欲呕吐。
更近的地方,连碎瓦都没有,有的只是遍地尸骸枕藉。生命在这里成为最卑贱的浮草,如同风中飘摇的芦苇,在夕阳下无声腐败,无人在意。
这,就是战场。
万里鼓角声悲壮。
“就在那样一片狼藉之下,在断瓦残骸中,我亲手将铮铮接生出来。”
当时她在一堆倾塌的墙垣边找到一个晕死过去的妇人,她一息尚存,祈求她帮她生下那个孩子。执拗而固执的眼神,即便是时隔多年,也依旧清晰,那是一个母亲出自于本能的光辉。
“我亲手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,她是那么小的一团,身上皱巴巴的,尚带着血。当她睁开眼睛,无比纯净的目光看着我的那一刹那,我突然觉得,那些死去的已无法挽回的生命又回到了我的身边。”
在遍地尸骸的修罗战场上,她迎来了新生,那么弱小,却又那么震撼。
“对于我来说,这个生命有着特殊的意义,所以我不能什么也不做,放任她就那样消逝。”
榻上的人这才抬眸看她,细长的眯眯眼凝起,竟是格外有神,语气却是难得的肃然。
“阿墨,你可知道往生水在江湖上曾引起过多大的祸乱?那样的后果你可承担得起?我不想看到你后悔。”
屋子里一时静谧若斯。
多年前的腥风血雨仿佛又浮现在眼前,早已过不惑之年的金大老板也禁不住迷惘起来。
沉默了片刻,沐墨瞳抬起眸,琉璃般透澈的光华,让人几近沉溺其中:“人生在世,有所为有所不为,总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,至于后果又有谁能够预知呢,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放弃,我会后悔一辈子,然而,为一件做过的事后悔,总好过因没有做过而后悔。”
金如意看着眼前的女子,突然之间似乎斗转星移,依稀在多年以前有个人也曾说着这样的话,然后走出了他的生命里。那之后,即便经历了再多的艰辛磨难,那个人也只是淡定地微笑,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曾后悔。
那副神情还真是一模一样呢,到底是血脉相连啊。
当初他未能改变她的决定,如今也没有那个能力说服她的女儿吧。
长叹了一口气,什么时候起,他已开始苍老了,年轻人的意气风发早已离他远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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